第一百四十二回:追溯竹溪五峰书院的科考风云 |
竹溪县城城北的五峰山。 |
竹溪西关老街上有一个重要文化遗迹——五峰书院,其蔚然文风,延续150多年,飘荡过鄂西北清代科举考试的历史风云,留下一笔珍贵的教育史实,更是西关街不可磨灭的文化记忆。 ■文/阚韶辉 图/柏常青 西关街有过一座清代书院 穿越五百年岁月的竹溪县,有一条明清老街——西关街,随着拆迁改造工程全面启动,已然消失。市井万种繁华,庭院无数故事,从此尘封。好在,经当地有识之士多年探幽、深入发掘,西关街丰富独特的文化形态及内蕴,得以传承。而这条老街上有一个重要文化遗迹——五峰书院,更是西关街不可磨灭的文化记忆。 书院,是唐宋时期出现的一种独立于官学之外的教育机构,原为民间聚徒讲授、研究学问的场所。作为从事教育、传播文化的所在,书院对选址历来讲究,多建于山水佳处,学者士子于风景秀美的空灵之境、优雅之所,坐以论道、授业解惑。竹溪的清代五峰书院,怎么会建在商业气息浓郁的西关街呢? 原来,最初的五峰书院,也曾占据着竹溪的一处胜迹——古代称“竹溪八景”之一的“龙山横诰”,风景所在,就是今天县城东门外、月弓池上的那座小小山丘。旧时此山之上有庙,叫地母庙,故竹溪人俗称之为地母庙山梁子,清代却有雅称,因其山势如龙脉横亘、卷轴展案,故谓之龙山或诰轴山。同治版《竹溪县志》记载,乾隆二十一年(1756年),时任竹溪知县的宋焕,创建五峰书院于城东诰轴山,其位置,就在此山西端今日竹溪县图书馆大楼处。 昔日,这龙山与县城隔河相望,县志称龙山“横拥水口为县之内关”,现在东门外的月弓池,本是竹溪河改道前的河道,所以出城上山,极为不便,更有夏季洪水,常将书院阻隔于城外。不久,书院便迁至山下东门外一隅。《竹溪县志·学校》记载:“五峰书院旧建城东龙山上。乾隆二十三年(1758年),邑侯(知县)宋公焕,虞其间隔溪河,每多阻滞,乃移迁于东门外三官庙侧。” 但竹溪县城东门外,地势低洼,三官庙一带常有水涝。五峰书院曾经于清朝乾隆二十八年、道光十五年,两次遭水淹,艰难重建。于是道光年间,竹溪县四大家族之一的谌家的两个贡生(秀才)——谌祖琏、谌祖璈两兄弟,急公好义,捐出西关街的房屋基地,在知县白荣西的主持下,得商绅捐资,乡民出力,“后作书院,前修考棚”,再次重建书院。历经迁移,五峰书院最终落脚西关街。 五峰书院的命运,与清末的历史大变革息息相关。光绪三十一年(1905年),清廷废除隋唐以来延续了1300年、最终走向腐朽的科举制度,兴办新式学堂。五峰书院遂改为县立高等小学堂,不久迁至北大街今日实验小学处,西关街上的书院原址,解放后成为竹溪县城关镇食品厂的所在…… 书院折射鄂西北科考风云 那么,五峰书院与众所周知的竹溪一中的前身——黉学,有何区别呢?黉学,就是县级官学,也称儒学,既是县级教育行政机构,也是培养生员(秀才)的县级高等学府。《竹溪县志·学校》:“县设教谕、训导各一员,禀生二十名,增生二十名。岁入文学八名,武学八名。”教谕是一县的教育主管兼儒学校长,训导是教谕的助手兼儒学老师,而禀生(公家供给伙食)、增生(自费伙食),统称为生员(秀才),是通过了县试、府试、院试(省学政主持的考试)三级“童生试”,而取得科考资格的士子,他们就是儒学的学生。 那些没有通过“童生试”成为生员的读书人,纵然七老八十,都叫童生(也有说法认为,童生是指通过了县试、府试而没通过院试的士子),不能参加科考。他们在私塾启蒙,然后到书院学习。因此,对矢志科考的人来说,书院的学习,是备考“童生试”、踏上科考路的第一步,十分重要。故清代的竹溪五峰书院,不再如唐宋时期书院那样,以研讨学问为主,而相当于科考预备学校。 诰轴山和西关街,皆在五峰山麓。如果认为这是五峰书院之名的来历,则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清乾隆年间的竹溪知县宋焕,创建五峰书院后,写了篇《五峰书院记》,文末说道:“言之曰‘五峰’云者,县治后五星峰亭亭秀出,而溪人士亦云‘五凤’,盖象形固有之。入斯院者,……峰何不凤,凤何不峰耶?”原来,书院以“五峰”命名,大有深意,寄寓了科举时代地方官员对竹溪多出人中之“凤”、“凤”登科举龙门的期盼。 这是因为,竹溪县城郭之北的五峰山,是连为一体又错落分布的五座山峰,以象形取义,又叫五星峰。同治版《竹溪县志》记载:“五星峰……叠连若相顾盼,时称‘五星聚奎’。邑中文人,多视苍郁为联翩之兆。”所谓“五星聚奎”,指的是天空中出现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五大行星排列为近乎直线的奇特天象,这在古代中国,是祥瑞之兆。五峰山恰有此“五星聚奎”之象。 五峰山的山形地势,又如飞翔于白云之上的五只凤凰,故被喻为“五凤飞云”,纳入清代“竹溪八景”之一。“五凤”振翅飞腾,连绵不断,是谓“联翩之兆”,似乎昭示着读书人,连续通过县试、府试、乡试、会试,步步攀升。 清代竹溪的文人们,之所以为一座书院,如此刻意地讨“口彩”、讲风水,间接反映了清代竹溪县乃至鄂西北的官方和民间,急切地想提高科考成绩、多出及第士子的社会心态。同治版《竹溪县志》显示,整个清代科举存续的250多年间,竹溪有进士1人,举人7人,贡生(选拔进国子监的地方生员)150人。可见科考及第之难,以及清代竹溪科考成绩不尽人意。 如此情形和心态,在当时文人的诗文中,多有反映。其中,进士出身的道光年间知县李锦源,所言很有代表性。他对竹溪的文风与文人之才,颇多褒奖:“其人磊落而英多,故文风每甲于他邑”(《兴贤庄拨田记》);“……观风课士,见秀丽能文者,正复不少”(《修文笔峰记》)。但是,“数十年来,科第寥寥。……榜发,仍不一售(考取)”。总不见竹溪人科考及第,颇让他私心惆怅。 竹溪民间助学的经典史话 清代竹溪人“科考难售”的原因何在呢?兴科举之要,是兴教育。清代竹溪的教育与科考,因为避居深山,地偏民贫,加上战乱与匪患频发,受到经费和交通的严重制约。清代竹溪的知县们为此所做的探索及努力,尤显难能可贵。 乾隆年间知县宋焕创建五峰书院时,曾为经费问题,忧心忡忡:“溪介万山丛中,非若通都大邑,有公费闲款可挪,有富家巨室可助,而欲筑学舍,延名师,修脯之需(聘师费用),膏火之具(办学经费),从何措手?”(《五峰书院记》)。这是因为,“竹溪处荆襄上游,为川陕门户,连岗接崖,匪徒最易患伏”(《竹溪县志·兵事纪略》),故明清之际,竹溪兵连祸结,民生凋敝,赋税寡薄:“兵燹以后,日就凋敝……而额荒未复,赋仅盈千”(宋焕《诰轴山文昌阁记》)。 县志记载,五峰书院后堂有宋公祠,祭祀的就是宋焕。这是竹溪民间对他“兴学立教,作育人才于风气未开之先”的表彰与纪念。这不仅缘于宋公创办书院,更因为他在竹溪开创了一套民间集资办学的好办法。他以带头捐出一年俸禄的行动,发出倡议,官绅和百姓纷纷响应,有银捐银,有粮捐粮,有力出力,有田则献田作为书院“义田”,除建书院外,还作为聘师经费、童生餐费及奖学金。历代有为知县和有识商绅,将此传统发扬光大,使“义田”遍布东西两乡,并细设账目,建立起一套严格的管理和使用制度。 清朝统治逐渐稳定,承平日久,另一个问题突显出来:生员参加乡试、会试,分别要到省城和京城,而竹溪地处偏远,道路险阻,数千里赴考,费用大,路难行,考生望而却步。对此议者颇多,如咸丰年间竹溪知县金玉堂谈到:“溪为岩邑(山区),人才渊薮……然天高而却步,每阻攀桂之思;望远道以兴怀,难释夺标之愿。万山之中舟车往返,需费浩繁。微论寒畯出身(寒门士子)莫由自达,即家素丰饶,亦复行而辄止者屡矣!”(《“宾兴”条例碑序》)。 为资助士子赴考,清代竹溪官民想到一个叫“宾兴”的办法。《竹溪县志》记载:“县设‘宾兴馆’,逢乡试和会试时,官吏宴请应试士子,鼓励上进,并按路程给以旅费。”清代竹溪“宾兴”条例规定,从书院“义田”中拨出专项田产,以其田租及利息收入,加上民间捐资,留做一笔“宾兴”专款,用以资助生员赴考;参加乡试、会试及进京考监生(贡生)的,资费不等,并对贫困考生特别优厚。这种官方倡导、民间集资,鼓励士子上进、资助寒士的做法,也许在科考上一时难奏效,但对促进民间尚学之风,推动地方文教发展,大有裨益。 民间捐资兴学,并非易事,需官方强力引领,并与民间办学热情形成合力。而文教与经济,又往往因此良性互动。这方面,历史深处的细节耐人寻味。宋焕当初创设书院“义田”,就缘于他到乡间视察,发现很多寺庙田产,在战乱后被一些地方无赖据为己有。于是他下令,各寺庙拨出田产八石四斗,送给书院作“义田”。咸丰年间知县金玉堂,在一次宴席上,与贡生王可亭谈及五峰书院办学的窘境,王可亭为之心忧,当即表示,每年捐谷一百二十石,作书院经费之需。而五峰书院最终落脚西关街,得益于谌家两兄弟捐出屋基作建设用地。这三人作为贡生的代表,受益于五峰书院的培养,又慨然回馈书院……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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